人类为啥需要摄入维生素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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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-08-06 05:49:00

  1602年,一支西班牙舰队横越太平洋,抵达墨西哥沿岸。船上的探险队员忽然染上重病。随船牧师安东尼奥•安萨松(Antonio de la Ascensión)写道:“最先出现的症状是全身疼痛,而且一碰就痛……随后船员身上浮现大量紫斑,腰部以下尤为明显。然后牙龈肿起,牙齿脱落。船员不能进食,只能喝水。他们甚至可能在走路的时候忽然猝死。”

  船员们得了坏血病——不久之后,这种疾病就将伴随着痛苦的记忆为人熟知,但无人能解其秘。没人知道,为什么这疾病只会缠上海员;也没人知道该如何治疗。但在1602 年那次远航中,安萨松亲眼见证了他所谓的“神迹”:船员去岸上掩埋死者,其中一个生病的水手随手摘了个仙人掌的果子吃。然后他居然感到自己好些了。同伴们便也纷纷效仿。

  牧师写道:“他们开始吃仙人掌果,然后带了些果子回到船上。大概一两周以后,他们全都痊愈了。”

  又过了两个世纪,人们才逐渐了解,坏血病的病因,正是海员在远航中缺乏水果和蔬菜。英国海军从18世纪末就开始为所属船只配备数百万加仑的柠檬汁,以彻底铲除坏血病。但直到1928年,匈牙利生化学家阿尔伯特•圣捷尔吉(Albert Szent-Gyorgyi )才发现了真正能治愈坏血病的物质:维生素C。

  圣捷尔吉的实验,以及20世纪早期的许多研究,为我们揭开了维生素的神秘面纱。科学家发现,人体要想维持正常功能,需要13种微量维生素。缺了哪一种,都会引发重病——比如说,缺乏维生素A会导致失明,缺乏维生素B12会导致严重贫血,缺乏维生素D则会导致佝偻病。

  科学家现在已对维生素进行过大量研究。但大部分研究的重点,都在于维生素的摄入量:人需要摄入多少维生素,才能保持健康?这些研究都未触及问题的核心: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依赖于这些微量的有机分子?

  最新研究或许能给我们带来答案。研究发现,早在40亿年以前,维生素对原始生物来说就已经必不可少了。原始生命可以自己合成维生素,但有些物种却失去了这样的能力——比如我们人类。不能自己合成维生素的物种,必须依靠其他物种才能取得维生素,由此在物种间形成一种复杂的维生素传递网络,科学家称之为“维生素传递”(vitamin traffic)。

  生物普遍适用的化学物质

  维生素都是由活细胞合成的——要么来自我们自身,要么来自其他物种。比如说,如果太阳照到我们的胆固醇前体,我们的表皮细胞就能自动合成维生素D。而柠檬树能利用葡萄糖合成维生素C。合成维生素,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。有些物种需要22种不同蛋白质共同作用,才能合成维生素B12分子。

  一个蛋白质分子可能由数千个原子组成。而一个维生素分子,可能只有十几个原子。维生素虽然个头很小,但却极大地拓展了我们的化学反应能力:维生素能与蛋白质结合,帮助后者进行某些单凭它们自己无法解决的化学反应。就拿维生素B1来说,它能帮助蛋白质从生物分子中分解出二氧化碳。

  维生素不只作用于我们自己的身体,还作用于所有生物。正如美国特拉华大学的生化学家哈罗德•怀特(Harold B. White III)所说:“细菌、真菌、植物和人类……所有生物都需要维生素。”

 维生素这种生物界普遍适用的化学物质,很可能是演化的产物。大多数科学家都认为,现在地球上的生命形式,都从简单的原始生物化学分子演化而来——后者可能出现于40亿年前。这些原始生物仰赖RNA(一种单链的DNA类似物)生活。当时RNA有双重任务,其一是传递基因,就和现在的DNA一样;其二是催化化学反应,和现在蛋白质的作用相同。

  怀特博士是最早认真探讨原始“RNA世界”的科学家之一。他在1975年提出,维生素可能会帮助RNA分子进行化学反应。后来蛋白质出现,取代RNA进行催化,但它们仍需要同样的维生素。他说:“如果没有维生素,我们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样子。”

  但当时其他科学家纷纷对怀特博士的理论表示质疑。他回忆道:“人们说:‘你打算怎么验证你的理论?’我说:‘我做不到。’当时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做到。”

  在将近40年后,我们的科技终于足够发达。2007年,加拿大西蒙•弗雷泽大学的生化学家迪潘克尔•森(Dipankar Sen)着手验证怀特博士的理论。

  在经过6年的不懈思考与实验之后,森博士和他的学生保罗•塞纳科(Paul Cernak)终于发现了一种能够利用维生素B1,从另一个生物分子中分离出二氧化碳的RNA——这恰恰就是现在蛋白质利用维生素B1做的事。实验结果一如怀特博士当年所料。塞纳科博士和森博士已把实验整理成文,发表于《自然化学》(Nature Chemistry)。

  我们失去的能力

  自从维生素制造能力出现以来,有些生物就特别善于此道。比如说,植物就演化成了维生素C制造厂,其叶子和果实里都蕴含着丰富的维生素C。起初,维生素C可能只为植物提供抗压能力——很多物种都有这能力,包括我们人类自己。但随着时间变化,植物体内的维生素C又演化出新的功能,比如协助控制果实的发育。

  植物花了数亿年时间,才成为维生素C大规模制造厂。但要改变维生素的合成方式,其实并不需要那么久。我们人类的祖先只用了几千年,就改变了自己合成维生素D的方式:在人类走出非洲之后,部分先民来到高纬度地区。这里的阳光照射角度较小,紫外线也较少。在此环境之下,欧洲人和亚洲人演化出了更白皙的皮肤,表皮细胞因此能继续为机体制造足量的维生素D。

  但除了维生素D和维生素K之外,我们人类不能自己制造其他任何一种我们必需的维生素。我们的祖先似乎还能合成这些维生素,但我们却在演化路上逐渐失去了这样的能力。暂且举个例子:我们那些生活于1亿年前的哺乳动物祖先,就从来不会患上坏血病,因为它们能自己合成维生素C。

  即便到了现在,很多脊椎动物也能自己合成维生素C,而且它们使用的还是同一组基因。法国国家农业研究所专家丽贝卡•史蒂文斯(Rebecca Stevens)介绍说:“我们自己就有这些基因,所以从理论上说我们应该也能合成维生素C。”

  但是我们人类又不同于青蛙和袋鼠,我们本来用于制造维生素C的基因(即“L-古洛糖酸内酯氧化酶基因”gene for L-gulonolactone oxidase GULO)发生了严重突变,所以我们无法合成蛋白质GULO酶,也就无法制造维生素C。

  加拿大渥太华大学的分子演化学家盖伊•德劳(Guy Drouin)说:“不只我们如此,我们的祖先也一样。”他和其他许多研究者都曾经发现,与我们亲缘性最近的灵长类动物猿和猴,也发生了相同突变,导致GULO基因无法使用。德劳博士认为,我们和这些同样不会合成维生素C的灵长类动物拥有共同祖先,它们大约生活在6千万年前。

  不只我们如此

  科学家最初之所以能发现维生素C,是因为我们自身存在基因缺陷。但并非只有灵长类动物会出现GULO基因坏损。其实豚鼠也一样——圣捷尔吉博士在1928年之所以能取得突破性进展,还得多亏豚鼠。豚鼠与其他啮齿类动物不同,它们会和人类一样患上坏血病。研究发现,它们的GULO基因也发生了变异,虽然与我们人类的变异不尽相同。

  GULO基因缺陷,不仅存在于灵长类动物和豚鼠身上,还存在于其他物种,比如蝙蝠和鸣禽。科学家发现,在动物开始吃维生素C含量丰富的食物之后,它们自己很可能就会逐渐失去合成维生素C的能力。比如我们灵长类动物的祖先,早就开始食用果实和叶子。这些食物为它们提供了丰富的维生素C,远远超过实际需要。

  英国剑桥大学学者凯瑟琳•黑利威尔(Katherine E. Helliwell)于今年8月在《基因趋势》(Trends in Genetics)期刊撰文,探讨维生素基因的衰退。她写道:“失去本来可以让你更独立的基因,这看似有违常理……但如果你在很长时间里都置身于到处都能获取维生素的环境,你就不需要动用制造维生素的基因了。”

  现在,科学家已经能够检测数千个不同物种的基因组。他们发现,许多物种的维生素基因要么衰退了,要么已经完全消失。美国南加州大学学者萨努多-威廉密(Sergio Sanudo-Wilhelmy)最近和几位同事一道,研究了大海中最常见的400种细菌的基因,并撰文发表于《海洋科学年评》(Annual Review of Marine Science)。他们发现,在这400种细菌中,有24%都没有能合成维生素B1的基因,更有63%的细菌无法合成维生素B12

  他们的研究尤其令人惊异,因为人们一向认为,细菌能够自己生产出足量维生素。现在科学家需要搞清楚的是,为什么海洋中的这些细菌,没有患上微生物版的“坏血病”?

  圣捷尔吉博士说:“一定有些细菌在为海洋生物群体制造维生素,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它们。”

  科学家直到最近才开始测算大海中的维生素水平。他们发现,大海中有些地方维生素含量很高,有些地方却是一片维生素的荒漠。环境差异可能不仅会影响细菌和藻类,还会波及食用细菌和藻类的鱼。

  维生素传递相当复杂——不只在海洋中如此,在陆地上也一样。我们人类不能自己合成维生素B12,所以我们需要从食物中获取。我们可以吃含B12的肉类,比如牛肉。但供我们食用的牛羊牲畜,也不能在自己的细胞中合成B12。真正做这件事的,其实是寄生在它们内脏中的细菌。

  我们也知道,在我们体内寄生着数千种能够合成维生素的细菌,它们依靠我们摄取的食物生活。这是否意味着,我们实际上也依赖于自己的内部维生素传递?爱尔兰科克大学的分子生物学家凡辛德仁(Douwe van Sinderen)说:“虽然目前这说法尚处于理论阶段,但我们已经收集到越来越多的证据,证明细菌能够为我们提供多种必需的维生素。”

  如果真是这样,也许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想象成一片封闭的海洋,大量维生素在其中交流传递。维生素传递早在40亿年前就已经诞生。直到今日,我们仍受其影响。

  本文编译自《纽约时报》(New York Times):Vitamins’Old, Old Edge

  (来源:果壳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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